认识中国美学的现代潜力

icon 2019-10-28 14: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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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积极挖掘中国美学的现代潜力去发现不同于西方现代设计海洋文明的大地文明的设计基因会为中国设计找到崭新而独特的发展道路。

  

    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如果仅有GDP的体量会让人羡慕,也会让人畏惧,但如果想赢得真正的尊敬,中国还需要成为文化大国,没有精神价值的共享,人类从中国获益的就只有物质。

  那么中国能够和世界共享的精神价值是什么呢?

  哲学是价值观层面的,美学作为哲学的一个分支,所解析的是人类的审美活动,也即人类如何做出关于生命存在的表达,又是如何体验我们经历的一切,从而在精神层面上完成对这个世界和自己的认识。

  中国美学有它自身的哲学理念、审美标准,并由此产生了独具特点的生活方式和器物创造。今天接续并弘扬这一传承对我们从“中国制造”向“中国设计”升级的进程和方向具有重大意义。为什么我们要从制造向设计升级?因为靠制造业支撑的经济发展模式已经清晰地迎来了劳动力人口供应持续二十年以上的衰减,人口老龄化、环境污染严重、同质化产品竞争加剧、产能过剩等一系列挑战,与此同时,以AI、基因等新技术为引擎的新经济已经毫无悬念地出现在我们面前,陈旧的思维方式和审美理念都跟不上新生代的生活需求。

  这个时候,西方是不是关于未来唯一的答案提供者?

  不应该。

  那么中国能提供什么答案?

  如果我们重新认识中国美学的现代潜力,我们既不会成为妄自尊大的民粹主义者,也不会成为妄自菲薄的西方文化斯德格尔摩综合症患者。这是一种理性的思考及认识过程。

  这些潜力可以带给我们哪些思考呢?

  1、向内观照的思维方式。

  这种思维方式的可贵之处是让人通过反观内省去获得内在的富足感,它和不断向外扩张的征服外在世界的思维方式构成两种不同的努力方向和获益方式。向内观照的设计代表即如中国的园林和院落。它是内里乾坤大,在围合的空间里,人仰观天地、俯察四季、体会无常之变化,这给了人一种收敛的静气,也让人与人之间有一种聚合的亲近。

  张永和设计的京兆尹是院落文化的现代演绎。整个空间的结构是北京四合院的结构,中间的天井既解决了白天的采光问题,也解决了景观问题,空间中开合两便的垂挂帘可以对空间进行切割和扩容,使空间的尺度变化有较多的灵活性,这种既开放又私密的设计背后是中国美学中“隐”的理念,“隐”不是“消失”,不是“没有”,而是在“有”与“无”之间,它是模糊的,但因为这种模糊才有弹性。

  2、与大地亲和的文明基因

  如果说欧洲文明表现的最突出的特性是以海洋文明为代表的,那么华夏文明则可以概括为以大地文明为代表,中华民族有着悠久的农耕历史,至今中国农业的作业水平也仍然是世界上顶尖的水平,在长期的生产劳动中积累的智慧使中华文明的基因包含着对自然的敬畏与信任。

  说到敬畏,是中国人以往注重爱护环境、崇尚节俭,所有设计务求最少的能耗、最低的环境破坏,我们看到的中国古代水利工程、家具、建筑设计都精确地把握好尺度,以最大化地利用自然资源,例如故宫窗台的高度,屋檐的长度、取暖设施的设计、排水系统等。中国人高度重视可持续发展在各种设计中的价值实现,永续设计的概念在中国是评价艺术作品和设计好坏的重要指标。这个指标也使中国美学中对于体现自然之美有着长久的认同。

  王澍设计的宁波博物馆的材料是用拆下来的旧砖头旧瓦片再造的,这是对历史的记忆,也是对时间的珍视,这种设计是在为一方土地保留文脉和生命经验的一种态度。

  3、审美的时间性理念

  中国人对自然也是信任的,二十四节气、二十四番花信风等等古老的物候经验在今天已经成为一种美学资源,它代表着中国人对时间变化的尊敬、了解和与时俱进的谦逊。

  因为对自然的信任,中国人能够接受“无常”,也能积极地适应无常带来的变化,并将这种变化当成重要的创作主题,充分去挖掘这种变化所呈现出的多种形态的美。

  这是滕菲设计的项链。灵感来自于叶片间透过的阳光的光斑,大自然里没有一刻没有一片光斑是一样的,所以这个项链的线条和造型就像自然界的万物一样不是标准化的、模式化的,它会有很多种组合,也可以根据场合做不同的改变。

  这是张永和为Alessi设计的托盘。“荷叶承露”是道家的一个经典概念,这个“露”是天水,纯净、益于养生,这是生气的代表,这个托盘所流露出的东方气质及审美意象如何超越文化壁垒而成为一种国际化的设计语言,这是Alessi和张永和共同作出的一种探索。

  这是万宏设计的花艺作品“留得残荷听雨声”,这是对衰败的一种审美,我们这个民族本来对生和死、荣与枯、盛与衰都有审美能力的,这个能力是完整的,但一度我们过分强调单一面向的审美,这其实是偏颇的。

  这是梁子的莨绸设计。莨绸的制作过程体现了中国人对物料的珍视及高超的加工技艺。

  而中国古典的设计一直有种潜在的规矩:怎样在最少物料最少能源消耗和较多人工消耗中制造产品,以解决人口多、就业压力大、资源相对不足的现实生存困境。

  4、自然主义思维的工艺

  这种思维不会强调人对自然的主体身份,反而会尽量消弭人与自然之间的二元对立关系,基于这种思维生成的工艺会注重如何最大程度地使用物料,呈现物料天然的特质。

  明式椅是中国在世界范围内最广为人知也被借鉴最多的器物设计。明式椅所体现的美学理念及造型有超过六百年的生命力,而支持这一经典诞生的工艺亦是中国工艺集大成的体现。

  这种思维包含着对社会礼仪的尊重、对物料的精简、对人体工学的深度研究,对物料天然属性的驾驭及顺应等。明式椅椅背的那一根横梁有五个部件构成,外观完全看不出来,内部各种榫卯,相当精巧。这种思维方式就是没有动用太多机器和其它手段去过度改变材料属性,而是顺应天性去做合乎人需求的改造。而且这种工艺可以使用若干小尺寸的木料做拼接,能提高对木材的利用率。

  这是吕永中设计的禅椅,用布填补所有结构的空间有一个很重要的功能:保护坐禅者的身体不受寒。这种设计是对现代人修持正念的环境观察后的结果,这种方式非常节约能源、物料,也不沉,拿取移动非常方便,节省人力,整个设计都不强调运用多么复杂的工具和设备来满足坐禅的功能需求,而且你看到的是材料天然的肌理。

  中国现代设计现在还处在新生幼儿的阶段,设计体系尚未形成。在这个阶段积极挖掘中国美学的现代潜力去发现不同于西方现代设计海洋文明的大地文明的设计基因会为中国设计找到崭新而独特的发展道路,也有机会给世界给未来提供来自中国的答案,这是中国应该承担的责任,也是我们可以创造的价值。

  以上为2019年10月26日在苏州设计论坛上的发言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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