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意馆讲座|林伟明：客户喜欢只是设计的起点，剩下的99.99%就是发挥的空间

摘要：7月的派意馆专业讲座系列又迎来了一位香港设计师，「设计集人」创办人林伟明。他擅长于从不同的甚至是颠覆的角度去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然而这并非天马行空，而是建立在严谨的策略思考和商业逻辑之上。他认为，“你的设计要令客户开心，这永远不是终点，只是...

7月的派意馆专业讲座系列又迎来了一位香港设计师，「设计集人」创办人林伟明。他擅长于从不同的甚至是颠覆的角度去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然而这并非天马行空，而是建立在严谨的策略思考和商业逻辑之上。他认为，“你的设计要令客户开心，这永远不是终点，只是一个起点，剩下的99.99%是你自己可以发挥的空间”。在三个小时的演讲与互动中，他通过不同阶段的作品去阐释他不一样的设计思维。其幽默犀利的观点及独特的设计思维让观众们经历了一次脑洞大开的设计之旅。

设计集人创办人林伟明

PAL设计事务所创办人、派意馆驻场主持梁景华

 以下是林伟明演讲及互动内容整理

我们公司创办于1999年，2003年在深圳成立了分公司。我是一个功能主义者，什么是功能主义者？在两千多年前维特鲁威说，一个好的设计有不同的层面，第一个层面稳固，设计一个东西肯定要安全。第二个层面是有用，设计没用是没意义的。第三个层面是愉悦。

多年前我们做了一个 “功能美学”的工程，香港机场总控制室。大概有六百平米，以前是一个维修器械的厂房，结构很简单，中间有几条好大的横梁。它的功能主要有两个，一是24个小时给不同的部门看航班信息，另外一种用处很特别，就像电影里演的有歹徒攻击，它会亮起红色警报，然后值班的人就会来到控制室，一边跟高官开会一边控制处理危机。所以最重要的是整个空间怎么可以帮助人们去沟通。

这个工程有一个很大的困难是，它是24小时运作，坏了一个灯泡你不可以从下面换了。所以这个要想办法去解决所有的功能需求。我们就做了一个天花，好像漏斗，天花上面有一个铁架，所有的空调、机电在里面，灯泡也从天花进去。

这个位置正好是控制人所处的位置，所以它就像是一个倒转的舞台。你想象一下六百平的地方大概有一百人同时在讲话，它肯定要有一个声音传递的空隙。我们特别做了两个音响设计的方案，一个是天花的造型好像歌剧院的设计一样，声音的反射主要有两种，远的和近的，我们特地设计了一个系统来完成。

这个工程我蛮启发的是，我们把功能或者技术方面的困难转化成美学，它有自己的设计语言特征产生。其实所有的东西都是从功能出发的，功能解决了自然就可以美。就好像鱼游的时候你觉得好美，其实它身体的这个构造不是给人欣赏的，而是为了游得快一点。所以功能它应该是美的。

在我们公司中期我们开始做形象设计、做品牌。我跟一个朋友去学什么是品牌，他教了我几个东西。他说我们做设计的方向就是要把融于品牌的产品与客人有合适度，跟竞争对手有分别度，这两点很重要。一个好的设计是可以把你和你的竞争对手的形象拉远，跟目标消费群拉近距离。我们根据这个方向做了几个项目。

这个项目叫答案之门。客户是做地下管线管理及检测的，总公司在香港，在北京、上海开分公司，主要的竞争对手是外国人。每个客户到他们公司来都是抱着一些问题，我不知道这个地底下有什么东西，你帮我看一下，就是要来找答案的。所以我们给他设计一个门，就像光明透出来的样子，我叫它答案之门。一开门，你从一个相对比较暗的环境走进明亮的环境，光就是希望。

做完这个工程以后我们做上海的总部。这是大概40年前的一个建筑，结构不是按照正常做的。中间有一条走道，两边有房间，中间的走道不能拆，因为它是结构。我们设计方案是用中间的走道做了一条隧道，你什么都看不见。推开门以后，每个房间都有不同的功能。有客人来，是老外都请他在茶台边喝茶，或者请他坐到中间去。老外会问你这是用来做什么的？老板会说这个叫做平衡，是我们做生意的概念或者原则。

 一般我们不做住宅设计，但是这位客人不同，我们合作了十年。他工作很忙，突然有一天买了一个150平的房子加上花园300平，一个人住。以前皇帝住那么大的宫殿，会有一条轴线对称，也就是平衡。你的衬衫扣子，或者你的眼睛一大一小，你会觉得不舒服。现在的房子没有能够做到平衡，因为房子本身盖的时候就是一个不规则的结构。

所以我们尽量在每一个小的区域在里面找到它的一个平衡。外面花园的假山和客厅的轴线是平衡的，晒太阳的地方跟坐在角落里也是平衡的。我设计的是动态平衡，这么多了那边就小了，这里大了那边可能就小了，一大块黑的可能配一小块红就够了，所有的东西是对称的。

我是客人打死我也好，我也不会按照他的想法在卧室里设计电视墙，插座也不给他，为什么？房间是睡觉的地方，不是看电视的地方，如果你要看电视就去客厅看。墙用来干嘛，你就想一下你今天做了什么，对不起什么人，然后每天起床一开洗手间的门，看看镜子，看看自己，昨天得罪的人今天你好好去道歉，因为你是一个老板，所有的东西应该都是平衡的。

我跟他说完这个平衡的故事以后，他从来没有问过我这个墙上是什么，这个应该用什么物料，他就放手让我去做。我跟他说这个是动态平衡，太难解释给你听了，只能感觉。然后他经常跟我说，那个好像歪了一点点，我们是不是改动一下？

男人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但是我四十岁才少了一些疑惑。慢了十年，怎么办？从我四十岁那天开始我休息了三年，又做了新的事情。我们开始不接很多工程，我们开始想以后应该怎么做。

这几年我们做了什么，分享一下3个不可思议的客人和他们的故事。

我遇到过几个很奇怪的客人。第一个是爱马仕第三代的主持人。我们为爱马仕做橱窗设计，有一次主题是运动，我特地飞去巴黎跟他开会，想谈一下他对运动或者爱马仕有什么看法。坐下来开会他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知道艺术从什么开始的？他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好久好久以前，我们还是长着毛的时候，白天要打猎，晚上要跑到树上面睡觉，因为怕被野兽袭击。但是突然有一天开始有两个人晚上不爬上树了，他们爬到山上静静地去看日落。当人类懂得欣赏美的东西的时候，艺术就开始了。然后我就想对，所以我们做运动主题，不需要肌肉，我们就想展现东西进入到艺术的那一刻，比如打羽毛球，我们记录球和球拍接触的那个时刻。

第二个客人是周老板。周老板从前是做工程的，赚了很多钱，然后他想做环保回收行业。有一天他找我说阿明，你看我们有什么合作的机会，我们做一些东西来卖。我说你现在做塑料行业你不觉得很奇怪，从前一个瓶子挖起来现在是古董，现在一个塑料瓶在地上有什么价值？塑料瓶不经过设计它是什么呢？当一个东西功能失去了，它就是没用的东西。但是结合工艺跟美学的东西，我们称它做艺术，而能反映和代表这个时代的我们叫文化。

所以我们是有选择性地留下，然后我又想我们设计师应该怎么留下东西。你女朋友的照片，分手了你会把它放在一个铁盒子里面，不能让别人看到，一直到完全忘记它们的存在。明明是最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要藏到记不起的地方？把你觉得最重要的东西重新拿出来，所以我们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一个塑料球里面，放在天花上，因为天花是你永远都看得见但是不会碰的东西。我们做了一系列灯。

第三个客人是曾氏家族。他们到我公司来说，我想你帮我设计一个酒店，然后让我看一个摄影师在瑞典拍摄的三张照片。他说你看这照片，它好像很近但是又好像很远，它好像很清楚但是它也好朦胧，好像是静止的又像在动。我想要的酒店就想是这样子的。

其实在这个酒店周边已经有五六个大小差不多的酒店，有五星级的也有三星级的，而且靠近地铁站已经有一家酒店。我们的位置是最不好的，在一个横街，有一个天桥在前面，周边很乱的感觉。而他给我看他的照片那么糟糕的地方可以拍得那么漂亮，原来在他的眼里不漂亮的东西也可以很漂亮。这个时候我突然想，我们的酒店这样做就好了。

其实酒店对于我来讲，就是提供一个房间给旅客短暂居住，但是我觉得重要的不是住，重要的是人。小时候我们去露营，住两三天会觉得很好玩，但是住一个星期你撑得住吗？撑不住。我觉得就像酒店，我不要设计一个你住得觉得好舒服，就像这是我的家的酒店。家就是家，酒店就是酒店。

我们根据这想法，设计了一个不像酒店的酒店。首先它没有门牌，招牌就在地上。一进酒店的大门，我们的想法是，你觉得酒店是什么样子的，我们就不给你什么样子的。灯你觉得应该是从天花板上下来的，我们就从地板上来；你觉得酒店大堂应该有好多东西的，我们就一点东西都不给你，一张桌子就可以了。一般登记入住的时候，工作人员跟客人是面对面的，我们设计成站在旁边。然后你走进房间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张床跟一个盒子，但是打开这个盒子里面什么都有。

香港TUVE酒店

你走进洗手间又是一个惊喜，洗手间蛮大的，墙上的石头好漂亮，你根本没有想过一个酒店的墙壁可以这么漂亮。我觉得原来住酒店有发现的乐趣，这个发现的乐趣需要你自己动手把东西翻开，才发现它动人的地方。

客户说我还想要一些看不见的美，就好像画在动，但也不是在动。西方的美学是由简单复杂化，一个苹果切开里面有原子、分子、电子，电子里面有我们不懂的东西。东方的美学是把复杂的东西简单化，就好像你慢慢剥开一个洋葱，最圆满是什么也没有。那个时候我就想起周老板，周老板说我们不要功能以后，我们留下来的文化、艺术都是有价值的东西。在室内如何创造他喜欢的东西，留下来有价值的东西呢？

我们就用三个最基本的元素，物料、纹理和光影，这是几千年不变的东西。大理石有好多自然的纹理，如果加上我们自己做的灯光效果，和人造的资源加起来可以变成一个漂亮的图案。一个石头，把一些金属熔化了导进去它的纹理会更加漂亮。一个水泥墙裂纹，配上金箔后就变成了一个好看的图案。一个大理石自然的图案，我们加入一些人造的东西映衬，用最简单的物料。它做出的功能是一个挂钩，一个门把手，没有这个东西你可能不会觉得大理石这么漂亮。最不好看的出入牌，我们也用一个方法把它变成艺术品。

这个酒店我们用了300%的力量把每一个视觉做出来，你每一次看可能只看到50%，你继续去发现里面有多少东西，我觉得你看不完。就像谈恋爱一样，需要慢慢发现他的可爱之处。空间不是让人看的，而是用来感受的。

香港TUVE酒店

客户说，我还想做一家不是餐厅的餐厅。几百年前做设计，你在中国，他在欧洲，有自己封闭的圈子和文化，做出来的东西是不一样的。现在我们生活在一个融合的大环境里面，怎么做出一个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呢？小炒肉，材料是辣椒和肉，我觉得我妈妈做的小炒肉是最好吃的，你觉得你妈妈做的小炒肉是最好的。一样的材料每个人可以做出不同的菜，我们怎么用最普遍的材料做出自己的味道呢？

一般的餐厅门是敞开的，我们的餐厅不开门，只是有一条隙缝望进去，不营业的时候却把门开了。里面我们用了一个特别的物料。我们用塑料自己定做一个结构，然后所有的空调、灯光也用塑料做出来，所以这是整个用塑料做出来的空间。我们还做了一些雕塑跟灯光，不同的时间灯光跟塑料相配有不同的效果。

TUVE Sliver Room

我们做设计很难找到独一无二的想法或者物料，但是我们可以用第二个想法做出来，一些简单的东西我们从视觉方面去重组，其实是可以创作出一个不同的经验。看到这些东西你觉得一定是这样子，其实不一定，一个小孩看世界角度跟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设计我觉得是用你的智慧去发掘一些趣味出来，我们做设计的就是要去展示人类智慧的美。

分享下我们公司现在的理念。现代人创造能力是工业革命时期的13倍，是两千年前的26倍。但是创造越多破坏就越多大。我们现在做设计破坏力是以前的26倍。这个时代大的变化不是技术的变化，是心灵的变化、想法的变化。我们公司做东西尽量不用贵重的东西，把简单的东西贵物化，最少浪费，循环再造。我们用灯光，因为灯光是最便宜的，、用灯光+物料，让一颗普通的石头变成最漂亮的东西。把现有产品改良化，比如说我们酒店入住柜台不是面对面，而是站在旁边。墨水流下去有实有虚，一朵花、一片叶你都会有所得，这是心灵化，这应该是我们中国人的强项。一个设计师说过，十年前中国的设计是写实，大大的、重重的、硬硬的，现在变成写意的。而再发展下去是写心。

最近我跟一些朋友或者年轻人谈，他们问我的问题我觉得蛮有意义的跟大家分享一下。你的设计要令客户开心，这永远不是终点，只是一个起点，剩下的99.99%是你自己可以发挥的空间。做到让客户喜欢其实很简单，客户让你向东你就向东，你不要向西，你到达东以后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反正客户喜欢的、要你做的你已经做到了。

Q&A

Q：怎样可以准确找到客户想到的东西？

林伟明：有客人问我，林先生我做这个产业做了三十年，你没有做过，你怎么可以把我们企业的形象做得更好？我说你们想东西可能有时候因为你们太懂有太多的顾虑，我们就是帮你重新想一想你最重要的是什么，我们做出来就可以了。

我们每做一个项目都要看太多的资料，每一个客户我们要搜集他自己品牌的资料，竞争对手的资料等等，尽量去了解它背后的故事，然后从中再找核心问题在哪里，从哪里出发？所以这是一个蛮痛苦的事情。找到客户好的地方不难，但是往往客户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也做过一些失败的例子，失败多了就反省一下自己。

我们有一个游戏方法叫方案游戏。我们做一个设计可能最少做十几个方案，每个墙我们要试四个颜色，要试四五个灯光，他不喜欢这个我们就用另外一个。如果他说不接受，我的想法是，第一我们想错东西了，第二我们做一些什么好的呢？要搞定客户需要的东西真的不是很困难，如果你能够先把你自己投入到他的想法。设计师会有这样一个感觉，当你做得久了，失败多了，发现其实来来回回也就那些东西。现在我们做方案通过率蛮高的，最近的三个工程第一次就通过了，但是如果允许的话，我们还是会试一下不同的东西。

Q：很多人说设计是对生活的感受，你觉得设计跟情感之间有什么关联？

林伟明：我觉得设计在某个程度来讲就是一个表达。你这个问题如果问一个艺术家，可能答案比较丰富一点。他会说对，我要表达爱。我觉得情感很重要，但是做设计其它东西也很重要。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做一个好人要比做一个好的设计更重要，我看过很多做好设计的坏人，但是没有情感永远做不成好人。

Q：你有很多奇怪、或者独特的设计思维，比如把招牌做在地上不显眼的位置，怎么说服客户做这些改变的呢？

林伟明：其实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背后是有商业策略的。如果在好的位置房价1000，不好的位置只能800，如果我按照客人的思维只能收800。我有什么好的方法可以收1200？我就是七万个酒店房间里面的那66个房间，我只要做满足这少部分人的设计，而不是做66个房间跟几千个房间来竞争。什么人愿意花1200块去住一个位置不好的房间？我们的设计就是针对这些人来做的。

Q：设计师经常加班，作为老板，你怎么看加班的问题？

林伟明：我打工的时候是睡在办公室的，但是我愿意。不仅我，好多人都是这样子做。有一天大概夜里两点钟半还在公司加班，有人打电话给我让我放她女儿回家。我的想法是，尽量让员工觉得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不是因为我去做这个东西，而是为了自己的目标努力，所以我的手下一般都是不服输的人。你加班学到的东西是你自己带走的，早点学完早点带走。

我要再说一些无情的话，如果你觉得自己有潜力，是一个好设计师你就加班吧，每天加点班对你可能会好一些，你很快就会很厉害了。如果你觉得自己能力平平，做十年差不多也就这样了，那就不用加班了。

标签：